2019年9月16日 星期一

在死亡與活下之間

有時候我站在馬路邊等著過馬路,我會想:「如果我走向前一步,就會被撞死了,那麼這一切是不是就可以暫停了?活著好累。」有一次我很焦慮不安,我不確定我跟朋友的關係到底怎麼了,無法像以前無所不談,那些在他家陽台完事後的一根菸還有晚風,都有種回不去的感覺,這讓我想要在那個陽台一躍而下。

死亡,讓我以為我所鑽牛角尖的一切一切可以終止。

但真的是這樣嗎?我沒有跟奶奶討論過,我不知道這題的答案是什麼。她七月在我從嘉義回來之後的週一,選擇離開我們。終於,我不用想她怎麼可以愛美但是頭髮被修剪成平頭?我不用想,她一個愛自由的人,如何被病痛束縛在那張電動的升降床上?生命的終結,停止在她肉體上的所有苦痛,我以為她自由了。

但人是否死了之後就自由?死人不會告訴我們。

以前她在病床上各種不快,抽痰不舒服,她總說「我歹命、我要死了。」接著她還會喊「歐里桑,助けて(畢竟是受日本教育的一代)。」或是喊著爸爸的小名「陽仔,來救我。」我在旁邊的時候,總壞心地說:「阿嬤,我在這,阿公跟阿爸都不會來,不用喊了。」「你哪裡歹命?你有孫子幫你洗澡,你很好命。」或是她不想吃喝的時候,我都會說:「你還沒有要當仙女,不要這個不吃哪個不喝。」但她要當仙女之前,還是從鼻骨管吃了最後一頓早餐。

這些年來,我一直都沒有放棄過自殺這件事情,但該怎麼死、要什麼時候死,我完全沒有一個想法。死會的時候,這件事情會暫時先放下,我會擔心自己先走了,對方有沒有辦法自己好過活,但如果他能連我的份也好好活著,那就是讓人放心的事情;今年三月動了手術,但沒有想到術後復原狀況連連,第一次在急診室突然感到一診恐慌的時候,我崩潰地哭著,沒有人知道我在哭什麼,我只在事後跟甫分手的前男友說著事情的原委;第二次再進急診的時候,都危急到住院醫師告知我媽可能要氣切重進刀房,那時候在急診的床上,我把胃中血塊都吐出來的時候,我只想著:「我想要活下來。」

「人生好累哦!但我想要活下來,繼續看會遇到什麼事情。」我的內心好複雜,我有時候會想要死,有時候又會覺得,我應該咬著牙根活下來。我很難去顧及別人的感受了,我只放在自己身上,但該怎麼樣才不會太任性或鑽牛角尖,我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。於是我只好繼續苟活,希望自己可以活著找到答案。

九年前,我沒有從醫學院跳下,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怎麼說服自己的,但我是很感謝那時候的自己,拉了自己一把,我後來看到很多我沒有想像過的風景,有很多別人可能一輩子都沒有的體驗。我想擁抱那個時候的自己,跟他說:「嘿,我知道你很辛苦,但你沒有這麼孤單,還有自己可以陪著自己哦!

孤單,一直是我最大的罩門,但我想我會一直一直試著學會陪著自己。陪著自己,和自己和解。這個課題,我會繼續努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