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5年12月29日 星期二

關於工作專業性這件事情

為什麼會想要談這件事情,實在是因為我遇到讓人翻白眼的事情。一位曾經來我們家匿篩的高中生在交友軟體的公務帳號上問我,我們的匿篩服務能否讓他申請服務時數?

匿篩工作這件事情不是單純的衛教,實際上,我今年在跟新同仁們花最多時間在討論的,完全不是著墨在那些醫學知識該如何傳遞給民眾,而是如何去汙名化跟提倡安全性行為。

舉例來說,傳統我們都會聽到第一型跟第二型皰疹病毒(HSV-1/-2)可以依照發病或感染的部分來區分,上半身是HSV-1跟一般的黏膜接觸有關,下半身則是HSV-2跟性行為有關,所以只要性病的都是HSV-2;但事實上,這兩者早就隨著人們懂得口交、肛吻而變得沒有明確分野,而實驗室診斷才是真正告訴我們是何種HSV造成困擾的標準方法,而即便兩個人同樣由血清學的抗體診斷都是HSV-2陽性,也不表示就是由A傳給B,病毒株之間的關聯性,應該藉高解析整體基因特性的方法來確認,光靠是否產生抗體是能精確的:所以請不要因為診斷結果來懷疑自己男朋友是否背著自己偷人,這是不科學的想法。

匿篩工作常常要聽的是每個人的疑惑、心裡面對的壓力(可能來自於疾病本身、社會的壓力)、生病曝光的不安,如何成為一位聆聽者的同時,去找出民眾帶著來找你做匿篩的問題,這本身需要一點訓練跟經驗,我不知道一個高中生憑什麼覺得他可以勝任這樣的工作? 他既沒有花時間整天聽著前輩上課、還臨場訓練,更沒有天天都在討論如何諮商比較好? 匿篩工作不是志工服務,就像社工師不是志工一般,他們有很多專業能力並不是一般人隨隨便便就會具備的。

你知道成為感染者會面對什麼樣的事情嗎? HIV陽性之後的就醫該怎麼辦呢? 我如何告知家人呢? 如果要使用娛樂性藥物,我該如何面對呢? 這個檢驗結果能告訴我什麼? 做完就確定我沒有感染了嗎? 我該怎麼讓我的陽性伴侶好好吃藥呢? 成為感染者真的不會讓人生就此停止嗎? 我成為感染者之後,我就要去自殺,反正我會死,對不對(請問誰不會死,先生小姐們,別鬧了)?

請問一個高中生在匿篩的時候,遇到這些問題,他真的有辦法招架嗎? 如果他遇到無法招架的時候,都跟民眾說「你再打電話問專業的好了」,那為什麼人家要大老遠跑到醫院來做匿篩,而且高中生還沒有抽血資格,我們還要找一位醫檢師或護理師來幫你抽血嗎? 那我們本來的人手來就好了,何必要你來插花?

你可以說一個高中生不能理解這份工作的專業,但我想說的就是:大家普遍都不試著理解別人的工作專業到底在哪裡,而斷章取義。

你覺得水電工也只是隨便敲敲打打就修好了水管,收你好多錢:你覺得醫生也只是看你張開嘴、開了點藥給你,他就賺得比你多;你覺得護士就是打針抽血,說穿就是只個女工長工而已,為什麼要吵著工時跟薪資的平等與分配問題;社工也只是去別人家看看你好不好而已,為什麼應該值得給與更高的薪資待遇;匿篩工作也只是開口閉口就是談打炮交媾,為什麼還要上課訓練?

你以為醫生跟護理師的執業是不用對一個個民眾的生命負責嗎? 你以為社工跟匿篩人員在工作的時候,不去關心對每個人來說重要的當下狀況嗎? 如果這些人的工作本身,便是在照顧一個需要被關心的人、處理他/她(或跨性別的他/她)面對的困境,那什麼這些工作不需要專業訓練與養成,為什麼不應該給與適當的薪資給與支持他們從業的動力? 又為什麼這些專業工作該是廉價或不給薪的志工服務?

如果我們覺得人命是重要的,那麼讓協助人們的生命可以存續的工作,難道不重要嗎? 那何以它們不該是個專業呢?

既然一個人的生命會有很多因素組成可以持續下去,而很多人的工作就是在支持這些各式各樣的複雜因素,那我真的不知道你什麼覺得別人的工作也只是開藥、打針抽血、看看別人家小孩是否沒有被家暴、開口談幹炮,如此簡單化約。

你的腦袋生下來就是要動的啊! 不要再像白賊義一樣說白海豚會轉彎的話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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